【编者按】王云缦(1932.2.18—1991.11.17),著名电影电视理论评论家、艺术活动家。长期从事影视研究写作推介工作,著有《中国电影艺术史略》《世界电影电视艺术的现状与趋势》《王云缦荧屏艺术文集》等,中国首部《电视艺术辞典》主编之一。建国以来,王云缦不懈关注影视艺术发展,积极培养业余作者,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称得上是那个年代最勤奋、最热情、最有活力的影视批评家。在他逝世20周年之际,本栏特别刊发宋大声先生此文,以纪念和昭彰王云缦精神。
戏有巧合,生活也有巧合。1990年2月底,我接王云缦老师急信,让我到中国视协找王占海,参加《电视艺术辞典》编委会。2011年3月初,恰好又是在中国视协,我正同国际联络部王占海主任谈事,手机忽然传来长影集团《电影文学》专家团队朱晶老师亲切地呼声:“大声,好想你呀!最近看到你多年前写的《在王云缦老师身边》,很感动。大声,请你办一件事,一定要写一篇纪念云缦的文章,纪念他逝世20周年!”他为《电影文学》主持“新电影史料”栏目,一直在设法与我联系。
作者宋大声与王云缦(右)
王云缦,已故的著名电影电视理论批评家,中国视协理事,广电部艺委会委员,电视喜剧研究会会长。回家我就拉了一个王云缦主要业绩提纲:《大众电影》早期编辑(1952年至“文革”前);从事评论、理论研究多年,发表论文数百万字,具有广泛社会影响;专著有《中国电影艺术史略》《世界电影电视艺术的现状与趋势》《王云缦荧屏艺术文集》;主编《电视艺术辞典》及“电视艺术与美学丛书”、“影像文化丛书”;历任飞天奖、上海国际电视节评委,四川国际电视节初选评委;多次赴全国各地举办影视讲学……建国初期在中国电影的大发展中,改革开放后在中国电视的大发展中,都在关键时刻做出卓有成效的突出贡献,其应用理论对当今的影视发展,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写完这些,我觉得我与缦师接触毕竟在后期,要全面反映缦师业绩,还应请其他老师分写。先找到缦师爱人刘帼君,但一谈此事君师就哭了,说现在失眠写不下去,就谈谈吧,于是就改成访谈。
A.访 谈
刘帼君(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室研究员)的讲述:
长庆(云缦原名)原籍浙江宁波,1932年2月18日生于上海。家有兄妹6人,他是长兄,因家境困难,他从小寄居舅家。文学艺术对他有分外的吸引力,晚上为照顾大家休息,常在被窝里拿着手电筒看书,为此他很早就戴上了眼镜。从小喜欢并发表过诗歌,15岁就在上海《文汇报》副刊发表散文《絮语》。他考到上海戏剧学院文学系之后,在名师李健吾、熊佛西、卞之琳等教导下,视野更为开阔,因热心于同学们的公益事业,很快当上学生会主席。我是他低年级同学,初见时他虽与我年龄相仿,可穿一身父亲的旧式长袍,性格沉稳,误以为他是学校的助教。当时报刊杂志特别是《大众电影》,常有他的文章发表。毕业后,《大众电影》梅朵主编把云缦调到该刊影评组,他的影评文章就更多了,多用笔名云缦。后来我和他一起出去,有的记者约文章常主动与我交谈,这才意识到,他们把我当成了“王云缦”。我曾笑问他:你为什么叫缦字?他说:这是为了纪念引领他热爱并走上文艺道路的国文老师,用了老师名字中一个“缦”字。
王云缦一家:1970年干校归来
我知他父亲因病不能工作,他要供5个兄妹上学,负担很大,但我看他人好,1956年就跟他成家了。婚前他曾幽默地引用外国诗人的一段话给我写信:“……我本来想把钱买一束花献给亲爱的姑娘,但工人运动开始了,还是把钱捐给工人运动吧!”
我和他成家几十年,所看到的就是夜以继日地看影视写评论。他每看电影都要记录,写文章的速度很快效率很高。在《大众电影》时,每有国产新片、前苏联东欧新片,他总是先看,然后很快写出评介文章,不仅分析了影片的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同时还带有很强的新闻资讯的特点,电影上映文章也出来了,发挥了引导观众关注影片、理解剧情的特殊作用。
上海是中国电影发源地,大学生业余影评活动很活跃。云缦在校就是业余影评员,后来一直与各地的大学生等业余影评组织保持着密切联系,在使《大众电影》成为业余影评与专业影评相结合,普及影视知识等方面,做了不少努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电影是最主要的文艺样式,《大众电影》是接触群众最广泛,影响威望最高的刊物,云缦在这个园地里,不断鉴赏评论中外电影,认真思考,研究电影又研究电视,把实践上升为理论,有感而发地写了三本书《中国电影艺术史略》《世界电影电视艺术现状与趋势》《王云缦荧屏艺术文集》。
我和云缦生活几十年,深知他令人怀念的事情太多了,而回忆起来,最让我揪心的,一是为事业忘我,二是为别人忘我。
他对他所钟爱的影视事业,一直是全身心投入。就拿1991年下半年为例,可以说他的一门心思全在《电视艺术辞典》上,全在四川国际电视节上,这时候什么事也插不进去,咳嗽了,吃点药压一压;肚子不舒服了,吃点胃药挺过去。上医院检查?哪有那个时间,根本不考虑。他已经把自己的身体全给忘了,他完全沉浸在艺术对人生的美好召唤之中了!
困难时期,云缦拿着71元月薪,转身到邮局往家寄70元的情景,还时常在我眼前闪现。他对父母兄弟姐妹的责任感,那种养家的责任感,也是到了忘我的程度。对自己的儿子他也是好父亲,好菜都是留给儿子吃(长子晓庆,毕业于北京大学,痛感父因肝病辞世,特请肝病专家关幼波创办北京祥龙医药公司;次子晓君,毕业于北师大。——笔者注)。他做人的核心,就是首先要想到别人,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我们是最好的夫妻,这一点我是感受最深的。
正因为云缦真诚待人,所以他有许多知心好友。1991年11月 17日云缦去世后,中国电影资料馆馆长徐庄写悼文,说云缦“举止文雅善良,遇事谦虚谨慎,是一位内向型的知识分子,他待人宽律己严,总是保持着一种紧张的工作状态,使人想起《红菱艳》中穿上那双红舞鞋的形象,为了艺术一直旋转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徐庄真是深知云缦,他比喻得太准确太形象了。云缦就是穿着红舞鞋一直旋转到生命最后一刻的!
当时中国影协书记孟犁野在悼文中说:“同云缦相识几十年,给我最突出的印象是:他对影视评论工作那种强烈的、须臾不可离的、专注的热爱与对同志朋友‘有求必应’的精神……由于他笔下很快,具有‘倚马可待’的才华,所以报刊界的朋友们每当面临那些时限十分紧急的发稿任务时,往往求助于他……若把人生比作蜡烛的话可有两种:一种是火光不大点燃时较长,另一种虽燃烧时间不长但光芒四射!云缦就属于后者!”孟犁野真是抓住了云缦的性格特点,云缦就是一支燃烧得特别明亮的蜡烛!
《归心似箭》上映时,王云缦、斯琴高娃和上海沪西文化宫影评组
《文艺报》编审钟艺兵写文章称云缦为“研究员”,实际上他是副研究员,我问是不是写错了?钟艺兵说:“没写错,在我心里,他早就是研究员了!”听,钟艺兵的话多么富有深情厚谊!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主任阮若琳,见云缦白天开会晚上写稿,常说:“哎呀,看你又瘦了,是累的!这样不行,一定得保证休息呀!”平时开会总是派车接送云缦,云缦患病后不能报销的药费都设法给报销了。电视界的领导多么看重云缦、关怀云缦。云缦仍然活在影视界同志心中!活在广大读者心中!
B.亲 历
1.培养影视后进者。
我1986年开始在《文艺人才》当副主编,那时云缦师已在此刊兼编委会副主任。我与缦师首次会面是1987年,是我写《升华之路——从北京电影学院明星班看演员的提高》向他请教。他选了一批适合我看的影视书刊让我学习;电影《毛泽东和他的儿子》、电视剧《武生泰斗》,喜剧学会主办的短剧小品《哈哈集》等内部放映时,带我看片讨论。特别是1990年《电视戏曲》创刊,本应由主编他写“创刊词”,但为了提携后进,他却放手让我这副主编写,写完后他很是鼓励,尽量保留原意只作些修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