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世纪末的传统中国画坛并不清闲,。面对“中国画末日论”和“西化论”,中国画面临发展至当代的一次重大怀疑与危机。而新文人画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85新潮美术”中以反传统的姿态出现,是一种建立在传统基础上的创新,是对自我的反思。王孟奇便是新文人画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画家。他的作品以写意人物画为主,简略的笔墨,无穷的韵味,深邃的意境。没有宏大的历史纪实与叙事,没有当下激烈竞争的现实题材,也没有迎合政治口号的讨好工作,而是其自然而然的所思所想。在他的画作中有一个最为有趣且独特的标志,那便是题款。试图分析这种题画短诗在其绘画作品中起到的独特作用,并对其绘画风格给予我们的启发做一定的展望。
关键词:王孟奇;新文人画;题款;趣味
一、其人与其画
王孟奇1947年生于江苏无锡市,1977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国画专业,现为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南京艺术学院客座教授等,被美术界认为是“新文人画”代表性画家。作为一个同样生活在无锡并且学习中国画的学生来讲,笔者认为王孟奇先生是一位有趣的画家。
在王孟奇的大学时代,他的绘画作品多数为连环画,20世纪70年代初,他的《小哨兵》《京江怒涛》入选了全国美展。这个时期也是中国连环画的时代,王孟奇在此领域凭借连环画的创作造就了扎实的造型能力。反之,连环画这一特殊的绘画形式也为他以后的绘画风格和绘画意趣种下了启蒙的种子。他在南艺求学时的老师是大写意画家陈大羽先生,也许是受到了老师的影响,王孟奇开始抛弃一些西方绘画所注重的精准解剖结构对其画作的束缚,开始追求笔墨意趣与结构造型的统一。从以往的连环画创作习惯中脱离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所追求的水墨造型开始慢慢趋近于一种“脱形”,从他早期的国画作品中我们就能发现这种“脱形”的影子。1985年开始,他的绘画作品开始形成一种独特的风格,我们从他当时的画作中可以发现,总是落款“画于黄瓜园”。在这时题款的习惯已慢慢形成,但还没有完全呈现出之后画作中题款的趣味,当时的他追求着自然且天真的生活。
上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王孟奇离开了江南,到了广州生活。也是从那时开始,岭南的风土人情对他的绘画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作品中的人物开始愈发变形得厉害。形象大多是小眼睛、塌鼻子、大手大脚、憨笑邋遢的老头。他们或是山林中的隐士或是嬉笑怒骂的诗人,给人一种大大咧咧且没有烦恼的感觉。而且他绘画创作的图式感越来越强,风格也越来越明显,让人感觉虽然草草几笔,却能体会到人物性情,越品越有趣味。这些画作中穿着长袍的古人大嘴大耳小眼,通常会出现在树林间又或是高山上,悠闲自得无拘无束。作品的内容也都幽默风趣,不是煲汤,便是下棋;不是读书,便是酣睡;不是对诗,便是小酌。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方式不仅让作者自己陶醉于其中,更让观者产生出无尽的向往。而其中的题款可谓是画龙点睛之笔,细细体会这些题款,不仅能明确地了解到画面想要传达出的故事意境,还能品味出画面之外的另一番趣味与思想,总会让人在看过之后默默地会心一笑。如今王孟奇一直在创作,我们也能从这些画作中看到一个画家老人的幽默风趣和他人生体悟中颇具趣味的一面。
二、其诗与其趣
题款,又被称为题画短诗,也是一幅画的题目。钱杜在《松壶画记》中写道:“画之款识唐人之小字藏树根石隙,大约书不到工者多落纸背,至宋始有年月记,然犹是细楷一线,无书两行者……”早期的题款有着严苛的规矩,要题在何处,字要写到多大,内容是诗还是句,等等都有规范。直到苏轼等人的出现才打破了上述这些题款的规矩,题款不再“藏匿”于边角之中,可题诗题跋,也可以写长文短句,随感而发。这种“新型”的题款不仅丰富了画面的内容,也给绘画作品添加了一丝情趣。题画短诗可以看作是画面的“说明书”,钱禄在《履园诗谭》中写道:“咏物诗最难工,太切题黏皮带骨,不切题则捕风捉影,须在不即不离间。”如果一幅作品的题款品味起来好像离题千里,那与画面的内容也就没有了联系。既要让人能读过之后产生联想,又要使这种联想产生趣味,这便是佳款。而且,题款的暗示作用也十分重要,画面背后的隐含之意需要有心人去慢慢体会,这便是“言有尽而意无穷”了。
王孟奇写意人物画中的题画短诗就是很有深意的题款,文字功底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与他的生活经历和自我积累是分不开的。因为有在广东生活过的经历,所以王孟奇有很多描绘荔枝的作品。在这些画作上我们会看到“大荔又一年”“与君闲话到岭南”这样的题款,这种题款也独具一定的地域特色;因为广东的民风极其注重饮食,特别是“煲汤文化”被广东人看作是大补之道,于是画上便有了“金羹玉脍不敌老火靓汤”这样的句子,让人读起来便能体味到其中特殊的闲情逸趣;“夫子相聚一函书”是文化人聚会时的情景,茶在炉上,蒲扇几把,对面而坐,各读各书,别有一番文化人的气息;“小饮亦能三百杯”写出了豪放的酒量又不失谦虚的心态;“绝顶人来少”不仅补充了画面中没展示出的绝顶的风貌,而且更深化了人物内心喜悦的心境;“入口三日香”是品茶的绘画创作,这种题材的绘画作品有很多,但加上这样的题款,观者便可以发掘出画面表层之内的深意,原来不仅是聚在一起喝茶啊,而是喝一壶“好茶”,这壶好茶还能口有余香留三日,真是妙哉;“狂歌五柳前”单看画面只觉是两个靠在一起的老头大笑于柳树林之中,加上题款之后,我们便能感受到此情此景原来还有着豪放的歌声与一丝洒脱的心境;“世外无香”也是品茶,如果不看题款就将这幅画作与之前的“入口三日香”放在一起,我们无法察觉哪一幅画中的茶更胜一筹,也无非是两幅不同的品茗之作而已。但正因为有了这样的题画短诗,我们就能轻易地区分出在这个画中的“桃花源”里,原来还有让人可以感叹出世间没什么东西能比这更香的茶叶了;“太上老君养生诀”到了王孟奇的画作中便成了在自然的山林间摆上一壶热茶、一个砚台,笔墨纸砚,再邀请一位友人,席地而坐,如此成了谈天论地好不惬意的景象。
这些题画短诗起到了一定的提示作用,使作品表现出具体物象之外的一种神情与情怀。通过松动的笔调、幽默的题款,表达自己的闲和之心,观者欣赏的时候也会受到这种情绪潜移默化的影响,如此一来便可怡悦性情、陶冶情操了。题款的趣味不仅表现在字面上的风趣感,更重要的来源于观者读过之后品味到的含义。它使画面里的邋遢老头都有了自己鲜明的个性,或坦荡自在,或把酒吟诗,或大大咧咧,或善于思考。对于受众来说,看一幅画,品一句诗,可以让人在繁忙压抑的都市生活里寻出点悠闲自得的趣味便是很有价值的收获了。
三、启发与展望
题款的存在也受到过一定的质疑,一味提倡俚俗甚至恶俗且流于表面的题款不要也罢。题款须要有好句子,写题款的人也需要有诗人的情怀。有时为了表达上的需求,文字需简练,寓意需深刻,作者便会用典故、用事例,不过还需要行为自然,不刻意做作,做到“用事不使人觉,若胸臆语也”。如果一旦“打开天窗说亮话”,一切都一览无余的时候,这种题款自然也就索然无味了,这也是中国画写意人物小品中题款所应具备的文化特质。
王孟奇在他的中国画创作中切入了写意画“意”的本质,将自己的人生感悟、品德追求都表现在他的创作中,以闲和的笔调画人物,以闲和的心态写文字,既有文人画的意趣,又有现代艺术的追求。画上的题句初读有趣,细品有意,让人产生出联想,看后会心一笑,这些画中表现出的趣味是十分难得的。
新文人画发展至当代存在诸多问题,也面临着发展的困境,传统的现代演绎到底还有多少文人含量是值得我们深思的。批判的声音也有很多,例如: 创作内容空洞、散淡;传统文人画的避世情怀严重,日渐谄媚;呆板、程式化、市场化、商品化,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时代被迫做出的回应等。新文人画今后的创作道路到底应该走向哪里,其实对于题款趣味性的研究可以看作是一种借鉴。
在旧文人画的层面里,创作题材是有局限性的。我们今天来看苏轼、王维等人的画作,取材多数为花鸟山水,画面内带有文人情趣,画面外透露着文人思想,只有透过这些静物意象才能直抒胸臆,借物抒情。而新文人画不同于旧文人画的一大特点,就是在取材方面更多偏向于人物画。之所以画人物,可看作是对心中理想世界或理想生活的一种构思,作者向往的不仅是壮阔的大好河山、悠然自得的桃花源,而是更追求随心所欲的生活方式。因为有了这样的构思,才有了创作出的这些憨笑瞌睡的人物形象,而题款便在这样的人物画中产生了。因为有故事性、有情节、有对生活方式的思考,所以题款趣味的重要性也彰显了出来。
好的题款能具体地解释画面所要表达的含义,不会直白的平铺直叙出来,带着一丝风趣的口吻,又让人倍感亲切,注重言下之意,注重思想上的留白,给人充分想象的空间。正因为趣味性题款的出现,新文人画较之旧文人画就又多了一个具有“亲和力”的优点。传统的士夫画让外行人觉得高深莫测,也是中国画到达一定文化高度的标尺,想要看得透彻还需有一定的思想底蕴和文化积累。而新文人画更加深入生活,看懂的门槛并没有降低,只是多了一种辅助的道具——题款。这也是新文人画面临发展困境的缘由之一,是新文人画到底还有没有文人含量的问题。既然已有文人画的标尺高悬在上,新文人画想要超越旧文人画就比较困难。在文化层面的超越只是表面,内在的思想表达才是关键的所在,若不谈超越,是否可以选择另一条曲径通幽的道路,发展自己的艺术特色。这不仅要靠画家们一起努力,还需要提升作者个人的文化修养。新文人画可以开辟新的创作方向,一味地描绘自己心目中的桃花源,已经到达一定饱和的阶段了。转向对社会的关注,对现实生活的思考是让新文人画摆脱“避世情怀”这一标签的好方法。而重要的是不要丢掉原有的探索成果,重新从题款的趣味出发,也许能对当今国画的发展起到一定的创新和推动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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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
江南大学设计学院